潘洵《汉水河畔》(学英语的故事)<19>
19 遗传重症
黎颂的父母都是区政府的干部。她父亲黎朋是个正直的人,不交任何一个社会朋友,唯一的爱好就是每天坚持收听新闻联播。其母柯兰,贤淑文静,知书达理,写得一手好字,喜欢限制丈夫饮酒。
黎颂的家风很正。哥哥、姐姐和她都为人规规矩矩。她是老三,所以她的父母大我的父母10多岁。1986年,黎颂的母亲退休。她享受政策,顶职成为公务员,从事经济工作。
当她的家长发觉自己的女儿与一个男生过往甚密,便开始干预。然而,黎颂个性很强。跟我学英语已成了她生活中的一部分,难以割舍。因此,在与我交往的问题上,父母反对无效。
我问黎颂:“你家人反对你跟我在一起学习吗?”
她告诉我:“不是。他们不反对你和我交往,只是对你父亲有成见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我父亲是保守派,而你父亲是造反派。他们有过节。”
“又来了!”我长叹一声,把我和艾如冰的往事和盘托出。
她仔细听我讲了一段往事,然后好奇地问:“你和她还有联系吗?”
“没有。”
由于都在一个区里工作,我父母也认识他们家,但只是见面点个头,老死不相往来。黎颂的父亲没辙,总是站在我家外面等女儿,接她回家。
我给她取名Sonia,实际上是将她的中文名字倒过来念。她很满意,领受这个英文名的时候,看我的眼神中,带着难以猜透的强烈信号。
接下来,每次我们在一起复习,她父亲就在我家屋外站立守候,就像老羊子看顾羔羊一般。而且,风雨无阻。
她有时凭窗观察,觉得很受干扰,心不在焉,便几次出去劝父亲打道回府。父亲不肯。她生气地说:“你这不是在监督我吗?”
后来,听说她为这事还与父母发生争吵。她想出一个法子:凡遇晴天,就不在我家学习。我骑自行车,带着她去汉阳的莲花湖。她习惯性地坐在后边,用手臂紧紧挽着我,给人的感觉仿若一对相爱的情侣。我们备上干粮、水和塑料布,坐在草坪上,如同野炊,常常引起路人驻足观望。
我好奇地问我父亲:“你和她的父亲认识,为何见面无话可谈?”
“文革期间,我们互相批斗过。”
我妈说:“他们不与外人打交道。”
我又问Sonia:“你和我来往还继续下去吗?”
她实言相告:“Go on,我不在乎。”
这一年,武汉大学法学院与空军某部联合开办大专班,经研究,批准我出任英语教官。部队专门为我配了一辆北京吉普和司机。因为这个便利,我在闲置的跑道上练习驾驶,最终取得军照,后来转为民用驾照。
这一段时间,是我成长过程中最饱满的区间。坚持大学专业听课,担任空军英语教官,备战自学考试,出版著作《英语拼读速成法》。
劳累引发了心慌气短,实在是无法忍受了,就被送进了同济医院。经过检查,我患先天性心脏病,从医学上讲就是‘心肌桥’(myocardial bridge),即左前降支狭窄。
黎颂除了上班以外,对我呵护有加,几乎形影不离。有几个晚上,她没有回家,就在病房里陪伴。这一下非同小可,家长们预感到情况远远超出了学习范畴。
医生建议做‘搭桥’手术,即从我的腿部取一根血管,替代阻塞的血管,用来改道。
我父亲悄悄问我:“别听医生的。你还记得咱家的收音机吗?越修越坏,最后成了废品。你很年轻,这么大的手术,可不是闹着玩的。且不说搭桥只管10年,还要终身吃药。10年以后怎么办?再动手术?”
黎颂进言:“只要不是马上要命,最好不要盲从。我们可以保守疗法。”
我听了他们的忠告,随身备上急救药物,该做什么做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