艾如冰的突然出现，致使我不能马上回应黎颂的提议。因为，我一直有个心愿未了。

    我有了一次去北京的机会，到劳动部汇报外资企业用工与劳务出口的情况，顺便与艾如冰见上一面，好好聊一聊。不然，心里总是放不下。

    我下榻于蒋宅口的招待所，按照她的名片，给她去了个电话。她很快驱车前来，接我到新桥饭店，在西餐厅落座。这地方的环境类似于武汉的长江大酒店。

    我能感受到她对我的热情。服务员上茶后，她一边看菜单，顺手递过来为我预备的礼物信封，说：“Open it，and see if you like the gift.”

    

    我打开一看，是一辆日本‘Suzuki’摩托车，还有武汉海关到岸提货单。我激动地说：“这礼物太贵重了！我不能接受！再说，这东西在武汉市太打眼。作为一名国家干部，实在有些招摇！”

    艾如冰莞尔一笑，答道：“首先，这车在美国价格不贵，大约1800美元；其次，货已从美国装船发出，收货人是你。若再退回去，损失不止这些钱。因为关税都已经交了。第三，在乡下我们是亲人。我感谢你们对我的照顾。这礼物不足以弥补我的谢意。第四，亲人送的车，不违背任何一条法规。”

    面对这个大礼，我可以掂量彼此的感情份量。于是，我问了她第一个问题：“你原来的英文名字是Estra，怎么现在变成了Sophie?”

    艾如冰吩咐完了服务员后，说：“哦，那仅限于师徒相称。我拿了博士学位后，改称Sophie，因为哲学philosophy这个词，就是‘爱’与‘智慧’的组合。”

  “你一个研究哲学的，怎么又从商了呢？”

  “是这样。不管工科还是文科，只要拿到博士学位，都是哲学学位。因为科学上升到理论高度，就成了哲学范畴。当下，计算机领域已成了世界科技的最前沿。加拿大方面取得了美国康柏公司的授权，通过与中国合资，利用廉价劳动力和优惠的税收政策，计划在中国市场推出第一批486个人终端。我现在既为康柏在京建立办事处，又要帮加拿大合资办厂。”

    我耐心聆听她的事业，也介绍了我自己的现状。气氛很融洽，不过，我最关心的还是私事。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，大胆问道：“Have you ever loved me？”

    她闻言，没有分毫惊讶，却坦然答道：“何止是爱过！我一直都爱你。”

    我略显幼稚地追问：“是恋爱、结婚生子的那种爱？”

  “比那种爱更严重。我甚至可以为你死。”

  “我实在搞不懂你的意思。”

  “我告诉你吧，几年前我就有丈夫了。”

    ......

  “他是谁？”

  “Jesus Christ.”

    !!!!!!

  “你信了洋教？”

  “洋教？”她慈祥地看着我，解释道：“不。基督教、伊斯兰教和佛教都不是西方的宗教，均产生于亚洲，对我们中国来说，只不过是在西边而已。”

  “世上宗教五花八门。你为何单单信仰基督呢？”

     她不厌其烦地讲道：“公元前1500年，以上帝耶和华为标志的犹太教出现。公元前600年，佛教应运而生。公元600年，伊斯兰教脱颖而出。这三大宗教前后跨度相差2100年。然而，佛陀声称自己是'觉醒者'；莫哈默德说自己为'先知'。除耶和华以外，世上没有谁宣告自己是'创造万物的主'。

    我听得很入神，似懂非懂地答道：“哦，看来，你找到了生命的源头。”但我又穷追不舍地问：“《圣经》与《古兰经》极其相似。为何是两种宗教呢？”

    艾如冰见我满头雾水，耐心地说：“亚伯拉罕生下两个儿子。一个是希伯来祖先，信奉上帝；另一个是阿拉伯的祖先，还是信奉独一无二的上帝。伊斯兰教的《古兰经》全文照搬《圣经》旧约，却与弟兄分庭抗礼，声称上帝的名字叫'阿拉'。耶稣升天以后，从犹太教分离出来的基督教为罗马帝国所利用，成为天主教。罗马帝国分裂为东西以后，西罗马沿用天主教；东罗马演变成东正教。文艺复兴时期，新教从腐朽的天主教中诞生，打破了政教合一的僵化与堕落。”

    服务员上齐了饮食。艾如冰给我倒上红酒，说：“终极答案就在这里。人类的劳动生产上升到技术；技术升华为科学；科学又上升到哲学。哲学遇到了瓶颈，再没有出路了，只能转向宗教。”

 “如果宗教是终极答案，人类岂不回到了原点？我们何不就在原始社会原地踏步？”

   艾如冰深入浅出，说：“我们俩思考的方向不同。我往回看，你往前看。”

 “如何理解？”

    艾如冰想了想，说：“打个比方。你买了一台收音机，能用就行了。而我就要思考，收音机利用电波传输信息。显然，电波不是人造出来的。它是怎么来的呢？谁造的呢？”

  “哦，明白了！凡是人解答不了的问题，就只好归因于上帝，即造物主。”

    艾如冰说：“地球上没有人的时候，各种物质早已存在。所以，人并不具备创造性，而只能发现，并制造出衍生产品。”

    我说：“看来，人还是挺了不起的！”

    艾如冰：“人能够了不起到那里去呢？希特勒燃烧了三分之一个地球。斯大林清洗了7千万名异己。又怎么样呢？他们都没有逃脱死亡。他们是演员，看戏的始终是平民百姓。”

  “照你这么说，人的生死掌握在上帝手里。信仰就是让人在造物主面前，低下高傲的头颅，跪拜，感恩。”

  “有点悟性啊！”

    我摇摇头：“可惜啊！世世代代的伟人登峰造极，忙碌了一辈子，还不如一个基督徒看得穿！”

    在返回武汉的途中，我思绪很乱。但有几点是很清晰的：1）艾如冰跟我是亲情；2）她的爱情全然献给了上帝；3）我决定接受黎颂的提议。

    父亲听了我的陈述，沉默了半晌，感叹道:“天才离疯子只有半步之遥！寺庙、教堂是人们试图把一切说清楚却又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。而且公说公有理，婆说婆有理。信仰是高尚的、无条件的。但宗教弄不好会成了鸦片，反而蒙上一层迷信的色彩。就拿中国的寺庙、佛堂来说吧，几乎都成了旅游景点。”

    见我不言不语，父亲说：“你再不要惦记艾如冰和你的情感，因为她已超凡脱俗。”

    我站起身来，与父亲告辞。他问：“你去找黎颂吗？”

  “嗯。”